100次浏览 发布时间:2025-09-02 19:12:06
腊月二十三的晚上。那天是小年,城里鞭炮齐鸣,我却吊在后山的老槐树上,
脚下是深不见底的水库。绳子勒住脖子的瞬间,我恨透了自己——恨自己懦弱,
恨自己逃了二十年,还是没能逃过“赔钱货”这三个字。可我没死透。再睁眼,
我回到1998年腊月十六,离姐姐投河还有七天,离娘被爹踹断肋骨还有三天。
那年我八岁,姐姐十二。一睁眼,我就闻到了那股熟悉的霉味。土墙屋里,
煤油灯晃得人发晕,娘正蹲在灶口吹火,脸被柴火映得通红。爹坐在门槛上,
用一根树枝剔牙,脚边是半瓶地瓜烧。他抬头看见我,眉头立刻拧成死结:“死丫头,
醒了还不去挑水?等着老子踹你?”我浑身一抖,本能地缩脖子,可下一秒,
记忆像洪水倒灌——姐姐死后,爹用两百块钱把我卖给镇上的瘸子;娘拖着断腿追出门,
被爹一脚踹进沟里;而我,连夜逃进县城,从此再没回过李家沟。二十年后,瘸子找到我,
逼我回去给他生儿子,我才选了那条绳子。我攥紧拳头,指甲陷进掌心。这一次,我不逃。
我要让姐姐活,让娘活,让爹亲手把他自己的地狱烧出来。我拎起水桶出门,腊月的风像刀。
井沿结着厚冰,我故意把水桶摔裂,拎着半桶水回家。爹果然暴怒,
一脚踹在我后腰:“废物!挑个水都不会!”我扑倒在雪里,冰水渗进棉袄,凉得刺骨。
可我趴在地上,悄悄把碎桶片藏进袖口。夜里,娘摸黑给我擦伤。她的手粗得像树皮,
却轻得像羽毛。我抓住她手腕:“娘,后山那口井结冰了,姐姐明早去洗衣会掉下去。
”娘愣住,我接着说:“你信我一次,别让她去。”娘没问为什么,只点点头。
我看见她眼里有泪,却什么也没说。第二天,姐姐没去后山。爹让我替姐姐去。我抱着木盆,
在冰面上来回踩,直到“咔嚓”一声,冰层裂开,我整个人掉进去。水没过头顶的瞬间,
我听见姐姐在岸上尖叫。我拼命扑腾,抓住冰沿,故意把左手腕在冰碴上狠狠划开。
血染红井水,像一朵绽开的腊梅。爹闻声赶来,一脚踹开姐姐,把我拎上来。
我缩在他怀里发抖,声音细若蚊:“是姐姐让我来的……她说我皮实,
掉下去也淹不死……”爹的脸瞬间扭曲,回身就给了姐姐一耳光。姐姐跌坐在雪里,
嘴角渗血,眼里全是惊恐。我知道,这一巴掌只是开始。爹最恨“撒谎”和“偷懒”,而我,
要把这两顶帽子死死扣在姐姐头上,逼她离开这个家。当天夜里,我偷偷把碎桶片磨尖,
藏在姐姐枕头下。然后跑到爹跟前,哭着说姐姐要杀我。爹冲进西屋,
从姐姐枕下摸出那片尖铁,眼睛都红了。姐姐被拖下床,爹的皮带像雨点落下,娘扑上去护,
被一脚踢开。我缩在墙角,听见姐姐撕心裂肺的哭喊,指甲掐进掌心,却一声不吭。
姐姐被锁进柴房。半夜,我摸黑过去,从门缝塞进去半块玉米饼。
姐姐的声音哑得不像人:“小满,你为啥害我?”我贴着门,轻声说:“姐,
你不是想去镇上读书吗?明天爹要去赶集,你跑吧。”姐姐没吭声。我知道她不信我。前世,
她直到死都信爹会让她上学,结果等来的是两百块的“彩礼”。我咬咬牙,
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——那是我偷的爹的烟盒,上面用炭笔写着镇中学的地址。
我把纸塞进去:“姐,你跑到学校,找校长,说你是李小苗,他会收你。”李小苗,
是姐姐给自己取的名字。前世她死后,我在她枕头底下翻到一张草稿,
上面写满了“李小苗”。那一刻我才明白,姐姐早就想逃,只是没人拉她一把。第二天,
爹果然去赶集。我故意把牛棚门留一道缝,又把娘的草药藏到柴房后。娘忙着找药,
顾不上姐姐。我蹲在村口的老槐树下,盯着那条唯一的路。太阳偏西时,
姐姐的身影终于出现。她穿着单薄的棉袄,脚上是我那双露趾的布鞋,跑得踉踉跄跄,
却不曾回头。我躲在树后,眼泪糊了一脸。姐姐,走吧。走得越远越好。剩下的债,我来讨。
可我没料到,爹提前回来了。他牵着空空的牛绳,脸色比锅底还黑。一进院,
他就发现姐姐跑了,转头看见我坐在门槛上编草绳,一脚踹翻我:“死丫头,你姐呢?
”我趴在地上,指着后山:“往水库方向去了。”爹抄起门后的铁锹,骂骂咧咧追出去。
我爬起来,拍了拍身上的土,嘴角勾起冷笑。后山根本没有路,只有结冰的水库。
爹追到半路就会滑倒,运气好的话,会摔断一条腿。而我,要去烧第二把火。我溜进西屋,
从爹的炕席下摸出那包“老鼠药”——其实是他买来毒邻居家的狗。我把药粉倒进酒壶,
晃匀,再放回原处。做完这一切,我跑到牛棚,解开缰绳,在牛**上狠狠扎了一针。
老牛吃痛,撒蹄奔向村外。我追着牛跑,一路高喊:“爹!牛跑了!”爹回来时,
天已经擦黑。他拖着一条伤腿,铁锹不知丢在哪,满脸是血。一进院,他就闻到炖肉的香味。
我端着一碗地瓜烧,怯生生迎上去:“爹,牛找回来了,在村头吃草。我炖了肉,给你补补。
”爹的怒火被酒肉压下去大半,接过碗咕咚咕咚灌。我坐在灶台边添柴,火光映着我的脸,
也映着爹那张渐渐发紫的脸。第一口肉下肚,他就开始喘;第二口酒喝完,他掐住脖子,
眼球凸出。我退到门口,轻声说:“爹,老鼠药好吃吗?”他扑过来,却撞翻桌子,
碗碟碎了一地。我转身跑出门,把院门反锁。身后,爹的惨叫像杀猪。我蹲在雪地里,
数着星星,一颗,两颗……数到第七颗时,屋里没了动静。我推开门。煤油灯下,
爹蜷缩在地上,嘴角吐着白沫,眼睛还瞪着我。我蹲下去,伸手合上他的眼皮:“别恨我。
你教我的,欠债要还。”娘回来时,我正把爹拖进柴房。她站在门口,手里攥着一把草药,
整个人抖得像风里的芦苇。我抬头冲她笑:“娘,以后没人打你了。”娘扑过来抱住我,
嚎啕大哭。我拍着她的背,像哄一个小孩。哭吧,把二十年的苦都哭出来。明天,
我们还要演一场更大的戏。夜里,我偷偷溜到后山。水库结了厚厚的冰,月光照在上面,
像一面巨大的镜子。我跪在冰上,对着姐姐离开的方向磕了三个头。“姐,你活你的。
爹的命,我背了。”风掠过冰面,卷起雪沫,像无数细小的哭声。我站起身,
拍了拍膝盖的雪,转身往家走。明天,全村都会知道李老三喝多摔死,而我,
会牵着那头老牛,去镇上找姐姐。我知道,这才刚刚开始。娘的腿要治,姐姐的学要上,
而我,要把李家沟烧成灰,再从灰里种出新的芽。腊月十七的早晨,雪停了,
太阳像一块烧红的炭,悬在东山上。我推开吱呀作响的院门,看见老牛站在雪地里,
鼻息喷着白雾。我走过去,摸了摸它温热的脖子,轻声说:“走吧,带我去找李小苗。
”老牛走得慢,却稳。我牵着它,沿着结冰的土路往镇里走。二十里地,
前世我跑了整整一夜,脚底磨得血肉模糊;这一回,牛蹄踏在雪上,“咯吱咯吱”,
像一支单调却安心的鼓点。日头爬到正中时,我看见了镇中学的红砖墙。墙头插着碎玻璃,
在阳光下晃得人眼花。我把牛拴在墙外杨树下,拍了拍它背上的雪:“等我。”校门关着,
侧门的小屋里烧着煤球,守门的老头正打盹。我猫腰钻进半开的铁栅栏,贴着墙根往里走。
操场空无一人,只有风卷着雪粒打在脸上。我沿着一排教室找,
终于在最东头听见了读书声——“……春风又绿江南岸……”声音脆生生的,
像冻了一冬的河面突然裂开。我踮脚扒窗,一眼看见姐姐。她穿着男式旧棉袄,
袖口接了一截花布,头发剪得齐耳,正跟着老师念课文。阳光斜斜照在她侧脸,
鼻尖冻得通红,嘴角却带着笑。那是我两辈子加起来,第一次看见姐姐笑。下课铃响,
孩子们潮水般涌出。姐姐落在最后,低头整理书本。我堵在教室门口,喊她:“李小苗。
”姐姐猛地抬头,眼里先是惊恐,继而涌上泪。她冲过来拽住我袖子,
声音压得极低:“你咋来了?爹呢?”“死了。”**脆利落,“喝酒喝多,摔进沟,
冻硬了。”姐姐僵在原地,嘴唇发抖。我知道她不信,可我没时间解释,
只说:“娘让我带你回去,可我不想回。姐,你留下读书,我留下陪你。
”姐姐的眼泪砸在我手背上,滚烫。她拉着我躲到楼梯下,
掏出半块干硬的馒头塞给我:“先吃。我……我得去找校长,他说我能免学费,
但得交住宿费……”我咬了一口馒头,混着雪渣咽下去,
从怀里摸出一个布包——那是爹藏在炕洞里的私房钱,一共二百六十四块八毛。
我把钱塞进姐姐手里:“够一学期。”姐姐攥着钱,指节发白。忽然,她一把抱住我,
声音哽咽得不成调:“小满,姐对不起你……”我拍拍她后背,
像拍一头受惊的小鹿:“别废话,活下去再说。”可我们没料到,李家沟的人来得那么快。
下午第三节课刚下,村口杀猪匠张老三就领着几个壮汉闯进学校。张老三是爹的牌友,
也是债主——爹欠他五百块赌债,拿姐姐抵债。前世,姐姐就是被他拖回去,
当天夜里跳了河。我拉着姐姐从后门跑,可操场空旷,没处藏。张老三远远看见我们,
扯着嗓子喊:“李家的赔钱货!往哪儿跑!”姐姐腿一软,差点跪倒。我反手拽住她,
往教学楼后跑。那里有一段倒塌的围墙,碎砖里露着钢筋。我踩上去,回头冲姐姐笑:“姐,
你不是想飞吗?跳!”姐姐咬牙,跟着我翻过断墙。墙外是条臭水沟,冰面结得薄,
我俩一前一后摔下去,冰水瞬间浸透棉裤。我顾不得冷,拖着姐姐往镇上跑。
身后张老三的骂声越来越近,我瞥见路边堆着建筑垃圾,灵机一动,
拉着姐姐钻进半截水泥管。管子里黑漆漆的,只有我们呼出的白气。
张老三的脚步声从头顶踏过,骂声渐渐远去。姐姐缩成一团,牙齿打颤。我抱住她,
像抱住一根救命稻草:“姐,别怕,有我呢。”天擦黑,我们顺着水泥管爬出来,
浑身又脏又湿。镇上的路灯一盏盏亮,照得我们像两只落水狗。姐姐忽然停住脚,
指着远处:“小满,你看。”我顺着她手指望去——镇中学后墙,
贴着一张红纸:“招食堂临时工,包吃包住,月薪八十。”姐姐的眼睛亮了一下,
又迅速暗下去:“人家要大人……”我咧嘴笑:“我长得老。”其实我八岁,瘦得像豆芽,
可常年挨打,眼神比同龄孩子冷。我拉着姐姐绕到后门,敲门。开门的是个胖师傅,
围着油腻围裙,嗓门大得像锣:“干啥?”我仰头,用最诚恳的语气撒谎:“叔,我姐十六,
家里遭灾,爹死了,娘瘫了,想讨口饭吃。”说着,把姐姐往前推。姐姐低着头,
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颈。胖师傅目光闪了闪,侧身让我们进院:“先换身干衣裳,试试活。
”这一试,就是一夜。姐姐洗菜切菜,手快得像机器;我蹲在灶膛前添柴,脸被火烤得通红。
凌晨三点,胖师傅掀帘进来,扔给我们两碗热汤面:“明儿再来,一人四十,干不干?
”姐姐点头如捣蒜。我却盯着他手里的烟盒——那是爹常抽的“大前门”。我舔舔嘴唇,
开口:“叔,能不能预支半个月工资?我娘还等着抓药。”胖师傅眯眼看了我半晌,
忽然笑了:“小丫头,挺精。”他掏出二十块钱拍在桌上,“先拿着,干满一个月再补。
”我攥着钱,拉着姐姐给他鞠了一躬。出门时,天已蒙蒙亮。我们裹着食堂给的旧棉袄,
踩着积雪往学校走。姐姐忽然说:“小满,我想改个名。”我愣住。“不叫李小苗了,
”她望着远处升起的太阳,“叫李朝阳。像太阳一样,自己亮,也给人亮。”我咧嘴笑,
露出缺了门牙的豁口:“行,那以后我叫你朝阳姐。”我们在学校后墙根搭了个窝棚,
用破油毡和竹片围成三角,
李向阳姐妹借住”向阳是我给自己取的名。我要让姐姐向阳而生,也要让自己,
从此只迎光,不背阴。日子像冻硬的馒头,啃一口,掉渣,却能填肚子。白天,
朝阳姐在食堂洗菜,我满镇捡破烂,换钱攒学费。晚上,我们挤在窝棚里,借着路灯背课文。
姐姐声音清亮,我声音沙哑,合在一起,像一把破二胡拉《步步高》。可李家沟的阴影,
没打算放过我们。腊月底,张老三带着人再次堵到学校。这一回,
全本资源在线阅读回到1998,我替姐姐活马驹赵瘸子小满 试读结束